石子诗歌:源于内心的召唤
——石子诗集《风中的蓝》读后
大窗
人生中充满机缘。二十余年前和石子在这里相识,安排由我在这里来谈石子诗歌,我十分高兴,相互交流和学习一直延续到今天,在以后的几十年里,我们会一如既往,此生友谊将永存。石子的诗歌创作生命力顽强长久,他充满激情的书写,对生活饱满的深情,他自在逍遥的在大自然中穿梭,作为诗人,我非常羡慕石子作诗与日常生活的好状态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应该感谢石子诗歌创作带给我们的全方位的启迪。他的作诗为人一如他序诗所说:真实。朴实。诚实。坚实。
石子是个安静的人,无论身处何种地位,他都不事张扬,他坦然的在自己的世界里,热爱,追逐。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:
其实,我知道,我想谛听的
是血脉跳动的韵律,生命的静谧
是红尘之外的宁静和透明
就像一棵冬天的树
抛弃果实,抛弃绿叶,抛弃思想
让自己在洁白的霜雪中静静伫立
谛听根部反刍的声音
——节自石子《谛听》
读了《风中的蓝》这本诗集,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的乡间(土)诗歌。这些诗歌贴近泥土,聚焦植物的茎叶,叙说农历节气,都别有风味。但很明显,石子热衷乡村诗歌的写作,不是因为城市带给他迷惘,不是想要逃避什么,借此躲起来,而是因为家乡离他很近,离他的心灵很近,他本身带着乡野的质朴品质,也与他从小在乡间成长的经历有关,农村一切事物,与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愫契合,天然的引他开心爽朗,在他乡间诗歌中,一片野地、一丛野蒿、革命草、荒草岩缝中的蕨草、笋衣、樱桃花、油菜花、金银花、一丛黄菊花、家禽、飞鸟、落叶、蚂蚁、蝌蚪、路边的鸟巢等等,目之所及,大多生意盎然。读石子诗歌,你感觉走进了姹紫嫣红百草摇曳的大花园,你会回到天真而童年的美好大世界之中,读着这些诗歌,眼睛和脏腑被濯洗得干干净净,不觉神清气爽。
他的乡间诗歌系列,是在司空见惯的乡村生活中,舒展自己深沉而从容的生命体验。大自然的一切,倾注了所有生命意识,使生命回归本色与尊严,仿佛童话世界,仿佛乡村寓言,朴素舒缓而博大;石子的诗歌,都用平等和谐温暖的眼光看待,不刻意表达反思不做作传达悲悯,总是带着乐观和幸福的口吻,没有充满苦难的诉说,在他的诗歌中,你读不到过分的悲哀,能读出的多是父老乡亲的勤劳、善良、平凡,从中获取美和善的力量。读他的《拔起萝卜》,仿佛和他的父母一道亲历劳动场面,享受劳动过程和果实成长之美,亲情的浓郁和生命感的自然融入也是本诗动人的缘由。
菜地里长大的萝卜,是给父母的奖品
水一般嫩,雪一般白,拳头一般大
萝卜把自己藏在泥土中,不事张扬
茂盛的叶子,肥硕的根块,把季节填满
从一粒种子到一个萝卜的过程
就是松土打窝、施肥锄草、防虫治病的过程
就是父母细心呵护,关怀备至的过程
就是阳光雨水的钟爱和炊烟期盼的过程
一滴汗水养肥了整个秋天
一季萝卜,种出岁月的生动和精彩
香,甜,脆,萝卜保持着自己的本性
拔起萝卜,就拔出了父母对土地的爱
是的,在石子诗歌中,少有抑郁苦难的字眼,在地里劳作,和植物和谐相处,和阳光雨水共沐浴,父母深爱土地,他们的岁月生动精彩,大地包容和承载他们的一切梦想。
石子诗意的走在回家的路上,或者就居住在乡村甜美的心脏里。因此,他多用拟人拟物手法,与自然世界平等对话交流。他关注小草树木,虫鸣鸟唱,他的诗歌大多小处着笔,对一朵桃花的摹写,呈现的却是自然的雄奇和细微美好。他亦俯瞰田间杂物,不忽略任何一种生命的存在,如对荒草的的同情,其实饱蘸着诗人的悲悯情怀,平视弱小者的悲剧,才是真正在关注人自身的生命状态。可以这样说,有没有悲悯情怀,是衡量一个艺术家境界高低的标准之一。
那棵苦楝树,总是枝繁叶茂
让天空的鸟儿筑巢
与自由飘荡的云握手
……
对着袅娜飘散的炊烟
对着那瞬间消逝的彩霞
对着长成风景的苦楝树
让我想入非非
即便是写苦楝树,也充满了对家乡的热爱和温情。读石子的这首《村头的苦楝树》,让我想起一个散文家的苦楝树,相对而言,散文里的情绪充满厚重的苦难气息,他的甘浸透出来要艰难和缓慢些 ——
苦楝树开花,家乡是清明后,临近谷雨。满树开花,细花开在细叶上。颜色紫灰,像陈年的米粒灰朴朴的,不好看,颇香,香得鼻子发昏,树下呆会儿晕乎乎想睡觉。
雨天淋到地上,捡起放在手心,花蕊是血清色,灵魂有血性。
…… 苦楝果子在枝柯上要挂好久,挂到皮子发黄、树叶落尽,天空下雪、第二年发芽开花,直到结出新果老果才不见踪影。像苦愁的命运一辈连着一辈。
冬天的麻雀也像饥饿的孩子忍不住了,饥不择食在树上啄苦楝果子吃,吃一半吐一半,吐得满地都是,把土地糟蹋苦了。我跳起身来摘了一颗冬天的苦楝,干巴巴的像干巴巴的枣子,味道仍然是苦的,咽口水时居然回出甘的滋味来了。
但愿我苦愁的家乡人一辈子苦愁,苦尽甘来了。(节自张亚军《苦楝树》)
一首《清明》,有场景,有细节,活着的晚辈和逝去的长辈絮絮叨叨的对话,浓浓的情感惹人动容。关于祭奠的冰冷的话题,有不舍,有哀思,有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恨,石子写出来却透着亲情的温暖。
风翻动青烟,朗诵春天的诗句
抵达时光的悠远
那些纸钱,那些烛火
让祖先的岁月明亮而富足
透过清明清亮的雨丝,菜花还在摇曳过去
耳朵深入泥土,听黑暗中熟悉的叨叨絮语
“娘啊,来看您了!”,父母衰竭的背影
在爷爷奶奶的墓地闪烁,弯腰的姿势,低过草丛
——节自石子《清明》
河水悄悄流入梦乡/幽暗的松林失去喧响/夜莺的歌声沉寂了/长脚秧鸡不再欢嚷/夜来临,四下一片静/只听得溪水轻轻地歌唱明/月撒下它的光辉/给周围的一切披上银装/大河银星万点/小溪银波微漾/浸水的原野上的青草/也闪着银色光芒/夜来临/四下一片寂静/大自然沉浸在梦乡明月/撒下它的光辉给/周围的一切披上银装。不妨读读叶赛林的这首诗歌。有诗人评价说“他的诗是和大自然结合起来的,是和土地、庄稼、树林、草地结合起来的。他的诗充满了生活的真实的气息;白连春的写作:乡土诗写作,不与庸俗为伍,他彻底与表面化的空洞无物的“写作”势不两立;他自觉地在完全属于个人的诗写过程,一次次完成特立独行的诗写。他的诗远离一切与诗无关的活动现场,远离浮躁与喧嚣,致使他的诗,具有了高贵的艺术品性。这些评价用在石子诗歌创作中,也是非常适合的。
在石子的诗歌中,你体会到乡村大地上自有深厚底蕴,有博大精深的优秀文化。大地之上拥有文学创作的完整的文化资源,有奔涌而来的天然灵感。能够如此沉潜和自然,在故乡土地上找到创作的素材,是一件难得的事,我们分明感受到石子的踏实,有根基,不轻飘,有的诗人明明在乡间生活,但是写出来的乡土诗却远得看不见。如此说来,石子提供的创作经验和诗歌文本是非常宝贵的。记不清是哪位诗人说过:“我一直庆幸自己没有离开这个村庄,没有把时间和精力白白的耗费在另一片土地上”,读石子大量的诗歌,你会发现,他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都守在有老父母,有童年踪影的乡间,无论身体还是心灵。今天人们常常感觉居住在别人的城市里流浪,幸好石子有诗歌可以倚靠,在这个特别的乡村里过得底气充足,在自己的桃源里往来种作,并怡然自乐。
和白连春的诗歌《复活》里忍受疼痛相较,石子的创作不是孤独艰苦的,他的每一首诗歌不是表面丰收的喜悦,却有把握生活的自觉。相对当前不知所云的狂欢和神经质写作的诗人而言,这条创作之路难能可贵,他企图倾诉那份乡村良知的温馨归属。我非常偏爱《我们村叫石安》,诗歌有点长,我引用前面小部分:
这一个词语,就像一棵青松
长在我的骨缝中,它手指一般的根须
在我每一根神经的弦上,弹拨动人的乐曲
每当炊烟升起,皓月行空的时候
我就会想起家乡石安村
接着,按照时空变换回忆故乡的人事,一系列长长细细的梳理,读着读着,也随之回到久违的乡村旧事里。在石子眼里,石安村的一切都是值得书写与赞美的,他深爱着的故乡,是他的精神支撑和大后方,他怎不深深眷恋呢!有这种感觉的诗人无疑是幸福的。
石子诗歌的语言运用、意象选择平淡无奇,好像首先经过他内心的过滤,铅华洗尽,几乎读不到一个诡异怪诞的词语,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质朴低调的叙述;无论写乡间物事,还是状写城市生活,无论是个人感悟,还是对村庄历史的诠释故事的演绎,他都善于选取较为平静的意象或方式,他有相对稳定的属于个人的节奏;他注意处理个体与对应物的关系。比如他的《不惑之年》《阳光漫过来》《立秋》等等。
不用表演,抛却技巧
单是那掷地有声的语言
就会在湖水中激起波澜
溅起朴素迷离的希望
——节自石子《不惑之年》
沙坪坝。今天是你的节日
我看见明亮的阳光
正突破缙云山和中梁山的防线
向你漫过来,把你淹没
——节自石子《阳光漫过来》
在疯狂的蝉鸣声中
绿意盎然的树叶微微战栗
饱餐阳光之后的稻子
沉甸甸的脚步走向回家的路
摄氏40度的气温
为夏天打上意犹未尽的省略号
——节自石子《立秋》
石子诗歌的气象渐渐大起来,诗句的排列有了变化,似乎他有意发掘多种可能性的创作方式,或者找到了拓开诗意空间的新方式。引用两首《黄河壶口瀑布》《在大雁塔上》。我们读过关于两地的大量诗歌,前者短促疾速,气势陡峭,而又轻盈生动的揉进独特感受;后者绵密舒缓,时空转换,起承开合,都显得举重若轻,尤其这长句排列,是石子诗歌中少见的。
千里大河的水
咆哮,怒吼,奔腾,呐喊
裹挟着的峡谷的风
鹰的影,杜鹃的笑
甚至千年的鱼,万年的龟
被这小小的壶
轻轻收取
所有的红尘俗事
除了那一幅气势恢宏的白练
除了雷一般的轰鸣
以及飞沫之上的光芒
——石子《黄河壶口瀑布》
人过留名,雁过留声,飞越天空的那只雁,却把魂留在了这里
一个传说缠绕了几千年,一群释迦牟尼的弟子,永远记住了大雁的好
登临大雁塔,俯视西安,人站得再高,却高不过塔顶
悠然飘过的白云,随意抽出一缕,就可以擦拭大雁塔世俗的尘埃
李白杜甫岑参的身影,连同他们的吟哦,还留在大雁塔里
那些诗篇,肯定比大雁塔悠久,比如那一句:黄河之水天上来
钟鼓楼的钟声与鼓声,绕过大雁塔的七重楼阁,绕过慈恩寺那些古树
唐三藏的经书,佛的舍利,李世民的大唐,杳然于时间之外
大雁塔与古城墙对峙。妆扮西安的花草,似乎在演绎千百年历史的鲜亮
一座塔的沧桑,就在那一朵花里微笑,就在那广场音乐喷泉的水雾中隐藏
——石子《在大雁塔上》
还有《在永州》《在苏州杭州寻找美人》等等,在此不再一一引用了。
文人情怀的相通,是构筑整个中国文化的流传的通道。多数情况是这样的,今天的诗人到达任何一个古代文人的故乡,或者卜居之所,一定比到其他地方更多更深的感慨,有更多倾述的欲望。怀着崇敬之心找到文化心灵的契合点。石子有大量类似的文化旅行诗歌,真正认识一个诗人,最有效最可靠的方法是阅读其作品,他的境界品格都在这些文字当中。读他的这类诗歌,就像随他走走看看,濯洗自己,他的心灵纯粹,干净,繁杂政务缠身的诗人,没有诗歌的滋润,在任何地方旅行,也不可能把日子过得这么洒脱,这么快乐知足。
诗歌讲究虚实相生,讲究充分的想象,营造出意境、情怀、态度,只可意会难以言传。诗歌要在地面之上飞翔,从发现到赋形,从感兴到构思,从立意到完形,都要借助一双的有力翅膀。石子的诗歌,在真实朴实诚实坚实的审美趣味之外,稍欠一点轻盈的飞翔,假若他稍稍注入灵气和智慧,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。
朱熹的《水口行舟》:“昨夜扁舟雨一蓑,满江风浪夜如何?今朝试卷孤篷看,依旧青山绿水多。”一个匍匐在大地之上,一个时时忠实于内心召唤的诗人,有着满怀诗意满腔激情的石子,他的诗歌前景将非常美好。
(作者介绍:大窗,本名罗雄华,重庆市作协第三届全委会委员,重庆市九龙坡区作协主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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