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名附近厂里的女工,经过落市的
菜场,手里提着塞满菜的塑料袋,身上
明显的外地人特征:
有点脏,但气色很好;
头发湿漉漉(大概,刚洗过澡)。
我隔她三四步路,在她身后
从烦乱的马路上经过——
天突然热了,刹那间,我想起这是在
三月份,吹过来的风仿佛一股暖流——
行人拥上前,我的脚步变得
有些踉跄——
隔开人群
我能感到她健壮湿润。
我感到夜空深远而湛蓝。在那底下
是工厂的烟囱,米黄色河流、街区、零乱的摊位。
遍地狼藉的白昼的剩余物。
从船闸的气味缓缓升降的暮色中,
从她的背影,
大地弥漫出
一个叫人暗暗吃惊的春夜。
我不认识庞培先生,但我认识他们诗。作为现实主义的诗歌,我想,他不是以诗人的浪漫情怀关怀着世界的样子,而是首先以一个现实主义作家的眼晴敏锐地观察着世界,于冷静的观察中,敏感地捕捉住其某一瞬间给自已带来的独特体验,将自已放入现实的烈火中煅烧,给自已创造出一次洗心革面,甚至可能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机会。
于是我想到了这个标题一一《于世俗的境像里观照好自已》。既然是世俗,那就得出现实生活本来的样子,就得给我们以真切可感的世俗的境像。最好是原汁原味,最具本真而不带任何雕饰的样子。在庞培先生的这首《春夜》之中,他至少为我们录下了(且允许我不用创造这个词语)如下几组境像:
其一,是从落市菜场里走出来的外地打工妇女。她忙碌的工作,生活,一切都有条不紊,井然有序,她穿着有点脏的工装,却把自已梳洗的干净,她忙碌完工作,还要继续忙碌家庭,如此忙碌的人似乎从来没有过疲惫,她一定是个坚韧的人。
其二,是嘈杂扰乱的街市。人们来来往往,匆匆而过,谁都不会留意街市的景象,无论它是热闹的、沉寂的,还是烦乱的、嘈杂的。当然,谁也不会留意在这街市上匆匆的打工妇女,我想,专注于现实之中日子似生活的这个打工妇女,也不会留意街市上走过的每一个人,包括正在留意观察她的那个“我"。
其三,是几乎不经诗化的现实晚景。“在那底下是工厂的烟囱,米黄色河流、街区、零乱摊位”、“遍地狼藉的白昼的剩余物”以及“船闸气味缓缓升降的暮色中"。我说不经诗化,其实是无须刻意诗化它们,用生活本真的境像,不仅可以添加诗歌的生活气息,还可在与诗中的人物,诗人的情绪的渲染、烘托、甚至在对照中已经诗意化了。我真的敬佩诗人捕捉并驾驭现实生活的能力,他似乎更应该是个小说家!
现实境像率真朴实,那从向晚落了市的菜场上走过来的女人,已匆匆从街市之中走过。远处船闸的气味还在暮色中升降着。不过诗人之于现实境像的那种观照,似乎是无法停止的。
现实中曾从眼前走过去的女子,既非绝世佳人,亦非有着“丁香"一样哀怨的人,她就是为生活而奔波劳作的女子。是什么让诗人的情绪产生了迭宕、翻转,甚至难以自禁?我不想去推究诗人自我观照的原因,只想看诗家是如何地观照自我的。
至少我们可以从诗节里捕捉到诗家情绪的轨迹:从“烦乱"到“湿润"再到“一个春夜"。作为诗歌的情感线索,诗家不仅完成了自我观照的过程,还让它成为统摄全诗的灵魂。指引着我们读者去体验诗人独有的体验。
春夜之雨无声,润物的过程是有声的。那干坼的心地似乎可以在这般细雨中寻得新生。人生的幸福不唯缘自物质,更缘于人们的心灵。我敢肯定地说,这纷乱烦扰的境像里,诗人在自我观照的过程中升华了自已。这不是比照中的自我满足,而是内心的愧对,并且因为愧对而获得了丰富。
有细雨的春晚,是不会寂寞的,它一定会生发出许多生机,至少是希望。于是心灵不会干燥,世像也一定因此而更加可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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